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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菽園雜記卷十三

  江南名郡,蘇、杭並稱,然蘇城及各縣富家,多有亭館花木之勝,今杭城無之,是杭俗之儉朴愈於蘇也。湖州人家絕不種牡丹,以花時有事蠶桑,親朋不相往來,無暇及此也。嚴州及於潛等縣,民多種桐漆桑柏麻苧,紹興多種桑茶苧,台州地多種桑柏。其俗勤儉,又皆愈於杭矣。蘇人隙地多榆柳槐樗楝榖等木。浙江諸郡,惟山中有之,餘地絕無。蘇之洞庭山,人以種橘為業,亦不留惡木。此可以觀民俗矣。

  石首魚,四五月有之。浙東溫、台、寧波近海之民,歲駕船出海,直抵金山、太倉近處網之。蓋此處太湖淡水東注,魚皆聚之。它如健跳千戶所等處固有之,不如此之多也。金山、太倉近海之民,僅取以供時新耳。溫、台、寧波之民,取以為鮝,又取其膠,用廣而利博。予嘗謂瀕海以魚鹽為利 【 予嘗謂瀕海以魚鹽為利 「瀕海」原作「涉海」,此依明本改。】 ,使一切禁之,誠非所便。但今日之利,皆勢力之家專之,貧民不過得其受雇之直耳。其船出海,得魚而還則已,否則遇有魚之船,勢可奪,則盡殺其人而奪之,此又不可不禁者也。若私通外蕃,以啟邊患,如閩、廣之弊則無之。其採取淡菜龜脚鹿角菜之類,非至日本相近山島則不可得,或有啟患之理。此固職巡徼者所當知也。

  西湖三賢祠,祠唐白文公樂天、宋蘇文忠公子瞻、林處士逋也。樂天守杭日,嘗築捍錢塘湖鍾洩其水,溉田千頃;復修六井,民賴其利。子瞻初通判杭州,後復為守,開西湖,作長隄,中為六橋。又濬城中六井,與民興利除害,郡人德之。林處士則以其風節之重耳。考之郡志,郡故斥鹵,唐興元間,鄴侯李泌守杭,鑿六井,引西湖水入城,民受其惠。則杭之水利興自鄴侯,而白、蘇二公之所修濬者,其遺蹟也。知有白、蘇而忘鄴侯,可乎?竊謂三賢祠當祠李、白、蘇三公以遺愛,和靖則別祠於其舊隱巢居閣或四照堂,以表風節,斯於事體為得宜也。

  衢之常山、開化等縣人,以造紙為業。其造法,採楮皮蒸過,擘去粗質,糝石灰,浸漬三宿,蹂之使熟。去灰又浸水七日,復蒸之。濯去泥沙,曝曬經旬,舂爛,水漂,入胡桃藤等藥,以竹絲簾承之。俟其凝結,掀置白上,以火乾之。白者,以磚板制為案卓狀,圬以石灰,而厝火其下也。

  西湖相近諸山,如飛來峯、石屋寺、烟霞洞等處,皆巖洞深邃可愛。然每處刻佛像,破碎山壁,亦令人可厭。飛來峰散刻洞外,石屋寺刻洞中,大小至五百餘像,烟霞洞所刻尤多,蓋皆吴、越及宋人之製。予烟霞洞詩有「刻佛過多清氣減」之句,正以其可厭耳。

  溫茶即辟麝草,酒煎服,治毒瘡,其功與一枝箭等,未知果否。一枝箭出貴州,同五味子根、金銀藤共煎,能愈毒瘡。

  貓生子胎衣,陰乾燒灰存性,酒服之,治噎塞病有效。聞貓生子後即食胎衣,必候其生時急取則得,稍遲,則落其口矣。

  國初賜諡,惟公侯伯都督,凡勳戚重臣有之。文臣有諡,始於永樂年間,然得之者亦鮮矣。今六卿之長,翰林之老,鮮有不得諡者。古之諡必有議,本朝無此制,故諸老文集中無此作。

  作興學校,本是善政,但今之所謂作興,率不過報選生員,起造屋宇之類而已。此皆末務,非知要者。其要在振作士氣,敦厚士風,奬勵士行。今皆忽之,而惟末是務。其中起造屋宇,尤為害事。蓋上官估費,動輒銀幾千兩,而府縣聽囑於旁緣之徒,所費無幾,侵漁實多。是以虛費財力,而不久復敝,此所謂害事也。況今學舍屢修,而生徒無復在學肄業,入其庭,不見其人,如廢寺然,深可嘆息。為此者但欲刻碑以記作興之名,而不知作興之要故也。

  歐公記錢思公坐則讀經史,臥則讀小說,上厠則閱小辭,未嘗頃刻釋卷。宋公在史院,每走厠,則狹書以往 【 則狹書以往 守山閣本「狹書」作「挾書」。】 ,諷誦之聲,琅然外聞。此雖足以見二公之篤學,然溷厠穢地,不得已而一往,豈讀書之所哉!佛老之徒,於其所謂經,不焚香不誦也。而吾儒乃自褻其所業如此,可乎?若歐公於此搆思詩文,則無害於義也。

  癸辛雜識解匡衡說詩解人頤,以俗語兜不住下頦之說為證。且云:本朝盛度以第二名登第,其父頤解而卒。岐山縣樊紀登第,其父亦以喜而頤脫,有聲如破甕。此說過矣。解音蟹,如淳註云:笑不止也。又柳玭戒子弟書有云:「論當世而解頤。」言不學者聞論世事,不能置喙,但解緩頤頰而笑耳。盛、樊二事,偶過喜而有此異,當時聞衡說詩者豈至此哉。

  尚書錢文通公譜略云:「奪門報功,領重賞者甚衆。府君謂兵部尚書陳公汝言曰:『今日封侯封伯皆是矣,獨一人未封。』汝言:『誰?』府君曰:『當時非奉皇太后手詔,則曹、石二公焉敢提兵入禁,蓋以迎復之功 【 蓋以迎復之功 明本「蓋」作「盍」。】 ,歸諸皇太后,請上尊號。』明日汝言入奏,英宗皇帝即命擇日上聖烈慈壽皇太后尊號。」愚謂子為天子,以天下養,苟欲致隆於尊親,揆之以禮,何所不可,但論功邪?使皇太后無手詔之功,尊號當不上耶?文通之言,未為得也。

  剪燈新話,錢唐瞿長史宗吉所作。剪燈餘話,江西李布政昌期所作。皆無稽之言也。今各有刻板行世。聞都御史韓公雍巡撫江西時,嘗進廬陵國初以來諸名公於鄉賢祠。李公素著耿介廉慎之稱,特以作此書見黜。清議之嚴,亦可畏矣。聞近時一名公作五倫全備戲文印行,不知其何所見,亦不知清議何如也。

  前代稱祖父母為王父王母,父母歿稱皇考皇妣。今世無官者,神主稱府君,皆襲古式,而不知本朝有禁也。嘗見題無官神主稱處士,無封贈婦人墓誌稱碩人。蓋處士本不可易稱,必若嚴光、徐穉之流可也。今舍此則無以順孝子之心。孺人在古,夫稱其婦之辭,今既以為命婦封號,則不可僭。碩人既有出,又無礙,是可從也。

  凡姓葉音攝,屈音橘,費音秘,蓋音閤,雍去聲之類,皆地名,古者因地受氏故也。今人多不知其姓之所從來,葉讀作枝葉之葉,屈讀作屈伸之屈,費讀作費隱之費,蓋讀作槩。雍讀作平聲。漕運之漕,本去聲,說文:水轉穀也。平聲者,水名。南京有濟川衞,濟本去聲,此衞管馬快船軍,取若濟大川用汝作舟楫之義。若濟州、濟陽、濟寧等衞,濟字皆上聲,水名也,今雖士大夫多不能辨。

  瀋王府長史王庭,予同學友也。任國子學正時,病大便下血,勢瀕危殆。一日,昬憒中聞有人云:「服藥誤矣,喫小水好。」庭信之,飲溺一盌,頃甦。遂日飲之,病勢漸退,易醫而愈。杭州府通判王某,河間人,病腹脹,服藥不效。夢人語云:「鬼蒺蔾可治。」王尋取煎液飲之,痛不可忍。俄頃洞泄,迸出一蟲,長丈餘,尋愈。此二人殆命不當死,或有陰德,鬼神默祐之耶?

  輪回酒,人尿也。有人病者,時飲一甌,以酒滌口。久之,有效。跌撲損傷,胸次脹悶者,尤宜用之。婦人分■〈子免〉後,即以和酒煎服,無產後諸病。南京吏侍章公綸在錦衣獄,六七年不通藥餌,遇胷膈不利、眼痛、頭痛,輒飲此物,無不見效。

  古人宗法之立,所以立民極定民志也。今人不能行者,非法之不立,講之不明,勢不可行也。蓋古者公卿大夫,世祿世官,其法可行。今武職猶有世祿世官遺意,然惟公侯伯家能行之。其餘武職,若承襲一事,支庶不敢奪嫡,賴有法令維持之耳。至於祠堂祭禮,便已窒礙難行。如宗子雖承世官,其所食世祿,月給官廩而已。非若前代有食邑采地圭田之制也。故貧乏不能自存者,多僦民屋以居,甚至寄居公廨,及神廟旁屋。使為支子者,知禮畏義,歲時欲祭於其家,則神主且不知何在,又安有行禮之地哉!今武官支子家富,能行時祭者,宗子宗婦,不過就其家饗餕餘而已。此勢不行於武職者如此。文職之家,宗子有祿仕者,固知有宗法矣。亦有宗子不仕,支子由科第出仕者,任四品以下官得封贈其父母;任二品三品官得封贈其祖父母;任一品官得封贈其曾祖父母。夫朝廷恩典,既因支子而追及其先世,則祖宗之氣脈,自與支子相為流通矣。揆幽明之情,推感格之禮,雖不欲奪嫡,自有不容已者矣!此勢不行於文職者如此。故曰:非法之不立,講之不明,勢不可行也。知禮者,家必立宗,宗必立譜,使宗支不紊。宗子雖微,支子不得以富強凌之。則仁讓以興,乖爭以息,亦庶乎不失先王之意矣。

  成化二十二年八月十二日正午,天宇澄霽,皎無纖雲。松江城郭之人,見空中駕一小舟,從東而西,又折而東,落序班董進卿樓上。市人從觀者塞道,細視之,乃茭草所結。時進卿之父仲頫已患耳瘡,乃曰:「此船來載我也。」瘡果不療而卒。張汝弼志其墓如此。

  西湖竹枝詞,楊廉夫為倡,南北名士屬和者,虞伯生而下凡一百二十二人。吴郡士二十六人,而崑山在列者一十一人。其間最有名,時稱郭、陸、秦、袁,謂羲仲、良貴、文仲、子英也。陸本崑山太倉人,其稱河南,蓋姓原郡望耳。秦則崇明人,居太倉,崇明時屬揚州,故稱淮海。呂敬夫稱東倉即太倉。漫錄廉夫原敍如左,以見吾鄉文事之盛,有自來矣。

  郭翼字羲仲,吴之崑山人。博文史,不為舉子業,專資以為詩。其詩精悍者,在李商隱間。風流姿媚者,不在玉臺下也。

  顧瑛字仲瑛,吴郡崑山人,吴中世家也。喜讀書,憲府試辟會稽教官,不就。築室號可齋,以詩酒自樂。才性高曠,尤善小李詩及今樂府。海內文士樂與之交,推為片玉山人云。

  袁華字子瑛,吴郡崑山人。博學有奇才,自幼以詩名搢紳間。如「三峯月寒木客嘯,丹陽湖深姑惡飛。」皆膾炙語也。又如「銀杏樹陰不受暑,薔薇花開猶蚤春。」可稱才子矣。

  顧晉字進道,仲瑛次子。好讀書,性不愛浮靡,見趨競者不與交,貞素自守,淡如也。字法古甚,其詩法有玉山之風云。

  陸元泰字長卿,吴之崑山人。先世故宋進士,以貲雄一邑。至長卿不求顯達,而專志書史,家聲不墜焉。

  顧元臣字國衡,仲瑛之子。年少能讀書,作詩俊爽,世其家者也。

  顧佐字翼之,仲瑛兄仁之子。好吟詩,時有驚人句,蓋亦漸染玉山之習云。

  張希賢字希顏,吴之崑山人。讀書儒雅,酷志作詩。好古物,圖畫列左右,人間欲得之者,即便持去,毋所顧惜,趣尚可知矣。

  陸仁字良貴,河南人。明經,好古文,其詩學有祖法,清俊奇偉。如佛郎國進天馬頌、水仙廟迎送神辭、度黃河望神京諸篇,縉紳先生莫不稱道之 【 縉紳先生莫不稱道之 「先生」原作「先王」,此依文意改。】 。其翰墨法歐宿章草,皆灑然可觀。

  秦約字文仲,淮海人。博學強記,不妄交。隱居著書,尤好吟咏古樂府,如精衛、望夫石。律詩如吴桓王、岳鄂王諸篇,的的可傳者也。

  呂誠字敬夫,吴之東倉人。幼聰敏,喜讀書,能去豪習。家有梅雪齋,日與文士倡和,其作詩故清絕云。

  其餘吴士則陳謙字平 【 其餘吴士則陳謙字平 明本「字平」作「子平」。】 、沈右仲說、張簡仲簡、馬稷民立、張田芸己、顧敬思恭、張守中大本、周南正道、陸繼美繼之、富恕子微、繆侃叔正、嚴恭景安、強珇彥栗、釋椿大、年璞良琦也。

  公廨正廳三間,耳房各二間,通計七間。府州縣外牆高一丈五尺,用青灰泥。府治深七十五丈,闊五十丈。州治次之,縣治又次之。公廨後起蓋房屋,與守令正官居住,左右兩旁,佐貳官首領官居之。公廨東另起蓋分司一所,監察御史、按察分巡官居之。公廨西起蓋館驛一所,使客居之。此洪武元年十二月欽定制度,大約如此。見溫州府誌。

  初至嵊縣,問嵊字之義,一庠生云:四山為嵊,如四馬四矢之義。問其所出,云聞之前輩耳。考之縣誌、韻書,皆不具此說。偶閱蘇州誌,齊張稷為剡令,至嵊亭生子,因名嵊,字四山。以此命字,必有出也,特讀書未到古人耳。

  司寇林公季聰為給事中時,有盛名。冢宰尹公同仁,嘗問汀州守張公靖之云:「自宣德以來,六科人物,公以何人為第一?」張以季聰為對。尹云:「葉與中當是第一人。」靖之嘗為予道之。

  古人稱呼簡質,如足下之稱,率施於尊貴者。蓋不能自達,因其足下執事之人以上達耳。後世遂定以天子稱陛下,諸王稱殿下,宰相稱閤下。今平交相謂,亦稱閤下,聞人稱足下,則不喜矣。又如今人遇主事稱主政,評事稱廷評之類,此特換字耳,何輕重耶!至若給事中與古中黃門、小黃門,監察御史與古繡衣直指稍不同。今聞稱給事中、御史輒皆不喜。大抵黃門繡衣,隨俗稱呼猶可,施之文章記載,似不可也。

  成化丙戌科,至弘治辛亥,二十六年間,同年雖存亡不一,通計束金者一百六十六人矣。故近時言科目之盛者,多以丙戌為稱,然其間如羅倫上疏論李文達奪情起復之非,卒著為令。章懋、黃仲昭、莊■〈日上永下〉諫鰲山烟火之戲,陸淵之論陳文諡莊靖之不當,賀欽、胡智、鄭已、張進祿輩之劾商文毅、姚文敏,強珍之劾汪直、陳鉞,皆氣節凜然,表表出色。後來各科,多無此風,此丙戌之科所以為尤盛也。

  同寮嘗會飲予官舍,坐有譽威寧伯之才美者。劉時雍云:「人皆謂王世昌智,以予言之,天下第一不智者此人也。以如此聰明,如此才力,却不用以為善。及在顯位,又不自重,阿附權官,以取功名。名節既壞,而所得爵位,畢竟削奪,為天下笑。豈非不智而何?」坐客為之肅然。

  宋與金人和議,天下後世,專罪秦檜。予嘗觀之,檜之罪固無所逃,而推原其本,實由高宗懷苟安自全之心,無雪耻復讐之志。檜之奸,有以窺知之,故逢迎其君,以為容悅,以固恩寵耳。使高宗能如勾踐臥薪嘗膽,必以復讐雪耻為心,則中原常在夢寐,其於臨安偏隅,蓋不能一朝居矣。恢復之計,將日不暇給,而何以風景為哉!今杭之聚景、玉津等園,云皆始於紹興間,而孝宗遂以為致養之地。近遊報恩寺,後山頂有平曠處,云是高宗快活臺遺址。又如西湖喫宋五嫂魚羹之類,則當時以天下為樂,而君父之讐,置之度外矣。和議之罪,可獨歸之檜哉!

  韻書分平上去入四聲,然上去入,皆平聲之轉耳。若支、微、魚、虞、齊、佳、灰、蕭、肴、豪、歌、麻、尤,此十三韻無入聲。近有切韻指南一書,乃元人關中劉鑑所編。其書調四聲,如云脂、旨、至、質,非、斐、費、拂,戈、果、過、郭,鈎、苟、遘、榖之類,皆不知音韻而妄為牽合者也。蓋質本真之轉,拂本分之轉,郭本光之轉,榖本公之轉耳。脂轉質,非轉拂,未為不可。但韻中他字,多轉不去,況戈、果、過若轉入聲,當是谷,不當為郭。鈎、苟、遘若轉入聲,當是革,不當為榖也。

  書為六藝之一,書學不講,亦士大夫一俗也。如周布政晟,其弟蘇州同知冕,南京戶部孫郎中旵,其弟餘杭知縣冕,皆不識冕字。又刊有刪除之義,如隨山刊木,井堙木刊,不刊之典之類是已。今人雕刻書版皆謂之刊,殊非字義。然宋人文字中已有用之者,其來遠矣。六書有諧聲,梨之從利,榴之從留,桃之從兆,猶鵞之從我,鴨之從甲,雞之從奚,可類推也。近世作本草衍義補者,曰榴者留也,梨者利也。若曰桃者兆也,則不通矣,當各言性味可也。

  近嘗行桐廬道中,見一婦隔溪哀訴人殺其夫。然溪深水闊,方思所以處之,左右以其病風,云不足問。予以為其聲哀切,決非病風者。適有縣官從行,遂免其送,令往取詞以復。乃於潛民陳某,夫婦以弄猴乞食,暮投宿山家。其家業漁,兄弟俱未娶,同侍一母。見陳婦勤爽,將圖之。夜說陳:「弄猴所得無幾,吾漁日得利數倍,詰旦盍從吾試之。」旦果同出,及暮,兄弟同返,而陳不至。婦問之,云:「爾夫被虎銜去矣。」婦不信,號哭不寐。漁者母說以甘言,欲令為兒婦。婦不許,且言將訴之官,求夫所在。兄弟懼,乃併猴殺之,猴以棄之水,婦以埋之廢塚中。踰二宿,婦復生,覺有人蹴其脅大呼云:「明星至矣,何不走訴?」婦開眼昏然,猶不知身在何處。偶見容光之隙,有日透入,遂從隙攻潰而出,始知空槨中也。於是往來奔走,候俟上司如狂,人因謂病風云。至是案,令有司捕鞫之,猴亦復生,而適至其家。弄猴篾圈,嘗投之火,火不能焚。皆得實狀,漁者兄弟並論死。是亦非偶然也。近聞里俗傳道,予嘗聽鬼訴冤,親斷其事若神明者,皆妄也。

  松江榦山人沈宗正,每深秋設斷於塘,取蟹入饌。一日見二三蟹相附而起,近視之,一蟹八跪皆脫,不能行,二蟹舁以過斷。因歎曰:「人為萬物之靈,兄弟朋友有相爭相訟,至有乘人危困而擠陷之者。水族之微,乃有義如此。」遂命拆斷,終身不復食蟹。太倉張用良,吾妻兄也。素惡胡蜂螫人,見即撲殺之。嘗見一飛蟲罥於蛛網,蛛束縛之甚急。一蜂來螫蛛,蛛避去。蜂數含水濕蟲,久之,得脫去。因感蜂義,自是不復殺蜂。

  ●菽園雜記卷十四

  「種竹無時,雨過便移,多留舊土,記取南枝。」此種竹訣也。知此則鄉俗以五月十三日為移竹之候者,悮人多矣。又云:十人移竹,一年得竹,一人種竹,十年得竹。蓋十人移者,言其根柢之大,即多留舊土之謂也。癸辛雜識有種竹法,又以新竹成竿後移為佳。嘗聞圃人云,花木在晴日栽移者茂盛,陰雨栽移者多衰。今人種藝,率乘陰雨,以其潤澤耳。然圃人之說,蓋有驗者,不可不知。

  吾鄉布衣沈先生名璵,字孟溫。洪武中,其家坐累謫戍雲南之金齒 【 其家坐累謫戍雲南之金齒 「謫戍」原作「謫成」,此依明本改。】 。宣德初,歸省墳墓。鄉人以其經學該博,留教子弟。時年幾六十,目已眚,終日端坐,與諸生講解四書、五經,章分句析,亹亹不倦,微辭奧義,亦多發明。後還雲南,所著有稽言錄、崑岡文稿、釋奠議。太倉在勝國時,崑山州治在焉,故多文學之士。後因兵燹,隨州西遷。自設兵衞以來,軍民雜處,人不知學。今文學日盛,固由學校作養之功,而其講說來歷,實先生有以啟之也。其釋奠議大畧言斯道肇于堯、舜,衍于禹、湯、文、武、周公,而折衷于孔子。然則由堯、舜而下,皆合祀于天子之學。天子之學有五,東曰東膠,西曰瞽宗,南曰成均,北曰上庠,而其中曰辟雍。蓋上庠者,有虞氏之學也,居于北者,象五行之水,宜以堯、舜為先聖,稷、契為先師,而以建子之月行事。成均者,夏后氏之學也,居于南者,象五行之火,宜以禹為先聖,臯陶、伯益為先師,而以建午之月行事。瞽宗者,殷人之學也,居于西者,象五行之金,宜以湯為先聖,伊尹、仲虺、傅說為先師,而以建酉之月行事。東膠者,周人之學也,居于東者,象五行之木,宜以文、武、周公為先聖,太公望、召公奭為先師,而以建卯之月行事。辟雍居中,象五行之土,而孔子集羣聖之大成,宜以孔子為先聖,顏子、曾子、子思、孟子、周子、二程子、張子、朱子為先師,而以辰、戌、丑、未四建之月行事。其四代之賢者,各從祀于其學之兩廡。自七十子而下,以及後世大儒,咸從祀于辟雍之兩廡。然惟天子得以徧祀歷代之先聖先師,而守令則唯祀孔子一聖、顏子至諸子九師而已。蓋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諸侯祭封內山川,故唯天子得以徧祀天下之名賢,而其餘皆不必祀,祀之則為僭且濫矣。近世金華宋濂作孔子廟堂議,頗合禮意,而惜乎猶有所未備也,故推廣其說如此。先生自謂好禮之士,有能以此言請於朝,未有不從者,恐未必然。然此足以見其考古之學矣。

  陳某者,常熟塗松人。家頗饒,然夸奢無節,每設廣席,殽飣如雞鵞之類,每一人前,必欲具頭尾。嘗泊舟蘇城沙盆潭,買蟹作蟹螯湯,以螯小不堪,盡棄之水。狎一妓,為製金銀首飾,妓哂其吝,悉拋水中,重令易製。積歲負租及官物料價頗多,官府追償,因而蕩產。乃僦屋以居,手藝蔬,妻辟纑自給。隣翁憐其勞苦,持白酒一壺,荳腐一盂饋之,一嚼而病泄累日。妻問曰:「沙盆潭首飾留今日用,何如?」某云:「汝又殺我矣。」

  大臣進退,聽望所繫,而館閣輔導密勿之地,居此者所繫尤重也。近年閣老之去,自商文毅後,皆不以禮。壽光劉公一日朝退,將入閣,有校尉邀於路云:「免入,請回。」公徑出,翌日辭。眉州萬公之去,一大璫至閣下,摘去所佩牙牌,公遂出。舁夫以非時未至,徒行至朝房,借馬歸,遂辭。博野劉公之去,一內使至其家,促具疏辭。是在朝廷雖失體貌,必諸公有以自取也。聞壽光以私受德王名酒,眉州以認皇貴妃同族,博野以譔張巒鐵券文過遲致嫌謗也。未知然否。

  高皇嘗集畫工傳寫御容,多不稱旨。有筆意逼真者,自以為必見賞。及進覽,亦然。一工探知上意,稍於形似之外,加穆穆之容以進。上覽之,甚喜,仍命傳數本以賜諸王。蓋上之意有在,它工不能知也。又聞蘇州天王堂一土地神像,洪武中國工所塑。永樂初有闔百戶者,除至蘇州衞,偶見之,拜且泣。人問故,云在高皇左右日久,稔識天顏,此像蓋逼真已。

  王繼之,福建莆田人,為某官,壬午年死於國事。其死與方希直同,不可泯也。王良,河南人,以刑部左侍郎出為浙江按察使,是年闔室自焚。見杭州志。

  大學衍義一書,人君修齊治平之術,至切至要,非迂遠而難行者。其中三十九、四十卷齊家之要,歷引前代宦官之事、忠謹之福。僅八條,而預政之禍,四倍其多。縱使人主知讀之,左右其肯使之一見哉!蘇人陳祚,宣德間為御史,嘗上章勸讀此書。上怒,逮祚及其子姪八九人,俱下錦衣獄,禁錮數年。上賓天,始得釋。成化初,聞葉文莊亦嘗言之,不報。近時邱祭酒先生濬進所著大學衍義補若干卷,朝廷命刻板印行。其所補者,治平二事耳。愚謂能盡齊家已上工夫 【 愚謂能盡齊家已上工夫 「已上工夫」原作「已二上夫」,此依明本改。】 ,則治平事業,皆自此而推之,雖無補可也。

  京師有依託官府賺人財貨者,名撞太歲。吴中名賣廳角,江西名樹背張風,蓋穿窬之行也。士人熟於囑託公事者,此行亦忍為之。鄉里前輩為顯官,不入官府囑事者,刑部主事吴凱相虞、進士鄭文康時乂、吏部侍郎葉盛與中、刑部郎中孫瓊蘊章、浙江副使張和節之而已。聞山東布政龔理彥文,福建副使沈訥文敏,皆端士,然皆卒官,予未之識也。

  宋葉文康公時著禮經會元,於周禮大義,多所發明。其言漢河間獻王以考工記補冬官之缺,何異拾賤醫之方,以補盧、扁之書,庸人按之,適足為病。且百工事,固非周官所可無,而於周公設官之意何補?況秋官有典瑞,玉人不必補可也,夏官有量人,匠人不必補可也;天官有染人,鍾氏、■〈巾荒〉氏,雖闕何害?地官有皷人,鮑人、■〈韋卑〉人,雖亡何損?雖無車人,而巾車之職尚存,雖無弓人,而司弓矢之職猶在。匠人溝洫之制,已見於遂人,校人射侯之制,已見於射人。有如攻皮之工五,既補其三,而又缺其二,不知韋氏、裘氏,豈非天官司裘、掌皮之職乎?周禮無待於考工記,獻王以此補之,陋矣。自考工記補冬官之後,先儒論議周禮者頗多,而未有為此說者,亦卓識也。

  邱氏,蘇人俞欽玉之妻也。欽玉,故刑部尚書士悅子,頗知書,而輕財好色。嘗以邱無子,置妾七人,邱待之慈惠,而防之則嚴。每旦暮出入房闥,皆有節制,童子十五以上,不許入中門。成化間,欽玉遊京師,客死教坊妓家,邱待衆妾益厚,而制馭益嚴。喪甫終,存其有子者二人,餘悉嫁之。二子皆遣為府學生,云:「吾待汝無厚薄,成否汝之責也。」邱之父兄,皆不拘禮節之士,懼其有所窺,每至,必先出中門延之別室飲食之。自欽玉死,家無妄費,而門無雜賓,俞氏已衰而復振者,皆邱之力也。

  杜律虞註,本名杜律演義,元進士臨川張伯成之所作也。後人謬以為虞伯生所注。予嘗見演義刻本,有天順丁丑臨川黎送久大序及伯成傳序。其畧云:注少陵詩者非一,皆弗如吾鄉先進士張氏伯成七言律詩演義。訓釋字理,極精詳,抑揚趣致,極其切當。蓋少陵有言外之詩,而演義得詩外之意也。然近時江陰諸處以為虞文靖公注,而刻板盛行,謬矣。其桃樹等篇,來行萬里等句,復有數字之謬焉。吾臨川故有刻本,且首載曾昂夫、吴伯慶所著伯成傳並輓詞,敍述所以作演義甚悉,柰何以之加誣虞公哉!按文靖蚤居禁近,繼掌絲綸,嘗欲釐析詩書,彙正三禮,弗暇,獨暇為此乎?楊文貞公固疑此注非虞,惜不知為伯成耳。嫁白詭坡,自昔難免哉!

  近得晦庵先生同年錄,因得以知宋科舉之制。紹興十八年二月十二日鎖院,勅差知貢舉官一人,同知貢舉官一人,參詳官八人,點檢試卷官二十人。十八日、十九日、二十日,引試詩賦論策三場。二十二日、二十三日、二十四日引試經義論策三場。別試考試官一人,點檢試卷官四人。二十三日引試御試,勅差初考官三人,覆考官三人,詳定官三人,編排官二人,初考、覆考、點檢試卷官各一人,續差對讀畢克初覆考,同共考校官六人。四月十七日,皇帝御集英殿,唱名,賜狀元王佐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共三百三十人釋褐。當月十八日,赴期集所,糾彈三人,牋表五人,主管題名小錄九人,掌儀二人,典客二人,掌計、掌器、掌膳、掌酒果各一人,監門二人。二十六日,依令賜錢一千七百貫。二十九日朝謝,五月初二日,就法慧寺拜黃甲,敍同年。初五日,赴國子監謁謝先聖先師鄒國公,立題名石刻于禮部貢院,賜狀元王佐等聞喜宴于禮部貢院。第五甲第九十人朱熹,字元晦,小名沈郎,小字季延,年十九,九月十五日生。外氏祝偏侍下第五一兄弟無人一舉娶劉氏。曾祖徇,故,不仕。祖森,故,贈承事郎。父松,故,任左承議郎。本貫建州建陽縣羣玉鄉三桂里,父為戶。

  鬬葉子之戲,吾崑城上自士夫,下至僮豎皆能之。予遊崑庠八年,獨不解此,人以拙嗤之。近得閱其形製,一錢至九錢各一葉,一百至九百各一葉,自萬貫以上,皆圖人形;萬萬貫呼保義宋江,千萬貫行者武松,百萬貫阮小五,九十萬貫活閻羅阮小七,八十萬貫混江龍李進,七十萬貫病尉遲孫立,六十萬貫鐵鞭呼延綽,五十萬貫花和尚魯智深,四十萬貫賽關索王雄,三十萬貫青面獸楊志,二十萬貫一丈青張橫,九萬貫插翅虎雷橫,八萬貫急先鋒索超,七萬貫霹靂火秦明,六萬貫混江龍李海,五萬貫黑旋風李逵,四萬貫小旋風柴進,三萬貫大刀關勝,二萬貫小李廣花榮,一萬貫浪子燕青。或謂賭博以勝人為強,故葉子所圖皆才力絕倫之人,非也。蓋宋江等皆大盜,詳見宣和遺事及癸辛雜識。作此者,蓋以賭博如羣盜刼奪之行,故以此警世,而人為利所迷,自不悟耳!記此,庶吾後之人知所以自重云。

  閣老邱公世史正網有云:佛氏入中國,姑鑄金為像,後又為土木之偶。後世祀先師亦以塑像,不知始何時。考史,開元八年,改顏子等十哲為坐像,則前此固有為塑像者矣。但先聖坐,而諸賢皆立,至是乃改立為坐耳。按晦庵先生跪坐拜說,聞成都府學有漢時禮殿,諸像皆席地而跪坐。文翁猶是當時琢石所為,尤足據信。及楊方子直入蜀帥幕府 【 及楊方子直入蜀帥幕府 明本「蜀帥」作「蜀師」。】 ,因使訪焉,則果如所聞者。且為倣文翁石像,為小土偶以來,觀此,則先聖先師之置像,蓋自漢以來已有之矣。

  種桕必須接,否則不結子,結亦不多。冬月取桕子,舂於水碓,候桕肉皆脫,然後篩出核,煎而為蠟。其核磨碎,入甑蒸軟。壓取清油,可燃燈,或和蠟澆燭,或雜桐油製傘。但不可食,食則令人吐瀉。其渣名油餅,壅田甚肥。

  苧,每四五年一種,種須八九月去舊根,取當年旁生枝為佳。久不更種,到老根生白蟻傷之。種法,先鋤地作溝,用污泥填壅,每溝約疎五六尺,或一尺。五月刈者名頭苧,七月刈者名二苧,九月刈者名三苧。如茂盛,亦不須待至此月。及其未生旁枝,未生花,未遭狂風,可也。若過時而生旁枝,則苧皮不長;生花則老,而皮粘於骨,不可剝;遭大風吹折倒,皮亦有斷痕而不佳矣。凡將刈,先以杖擊去葉,然後刈之。落葉既壅于根,久而浥爛,到地亦肥。刈後乘其未燥以水沃之 【 刈後乘其未燥以水沃之 「未燥」原作「未澡」,此據明本改。】 。剝重皮漚水中,一時取起,以鐵刀戞去粗皮,陰乾;若曬乾,則硬脆不堪績矣。雨後刈者,光潤而佳。戞法以時,但一面著刀,以指按粗皮於刀上,而抽取之。每一刈後,製苧稍暇,須灌糞一度,又以污泥覆之則肥,而收刈可以及時。大率織布以頭苧為尚,二苧滋潤,而便於績者耳,三苧尤劣。

  五金之礦,生於山川重複高峰峻嶺之間。其發之初,唯於頑石中隱見礦脈,微如毫髮。有識礦者得之,鑿取烹試。其礦色樣不同,精麄亦異。礦中得銀,多少不定,或一籮重二十五斤,得銀多至二三兩,少或三四錢。礦脈深淺不可測,有地面方發而遽絕者,有深入數丈而絕者,有甚微,久而方濶者,有礦脈中絕,而鑿取不已,復見興盛者。此名為過璧。有方採於此,忽然不現,而復發於尋丈之間者,謂之蝦蟇跳。大率坑匠採礦,如蟲蠹木,或深數丈,或數十丈,或數百丈。隨其淺深,斷絕方止。舊取礦攜尖鐵及鐵鎚,竭力擊之,凡數十下,僅得一片。今不用鎚尖,惟燒爆得礦。礦石不拘多少,採入碓坊,舂碓極細,是謂礦末。次以大桶盛水,投礦末於中,攪數百次,謂之攪粘。凡桶中之粘分三等,浮於面者謂之細粘,桶中者謂之梅沙,沈於底者謂之麄礦肉。若細粘與梅沙,用尖底淘盆,浮於淘池中,且淘且汰,泛颺去麄,留取其精英者。其麄礦肉,則用一木盆如小舟然,淘汰亦如前法。大率欲淘去石末,存其真礦,以桶盛貯,璀璨星星可觀,是謂礦肉。次用米糊搜拌,圓如拳大,排於炭上,更以炭一尺許覆之。自旦發火,至申時住火候冷,名窖團。次用■〈火平〉銀爐熾炭,投鉛於爐中,候化即投窖團入爐,用鞴鼓扇不停手。蓋鉛性能收銀,盡歸爐底,獨有滓浮於面。凡數次,爐瓟出熾火,掠出爐面滓。烹鍊既熟,良久以水滅火,則銀鉛為一,是謂鉛駝。次就地用上等爐灰,視鉛駝大小,作一淺灰窠,置鉛駝於灰窠內,用炭圍疊側,扇火不住手。初鉛銀混,泓然於灰窠之內,望泓面有烟雲之氣飛走不定,久之稍散,則雪花騰湧,雪花既盡 【 雪花既盡 明本「既盡」作「飜盡」。】 ,湛然澄澈。又少頃,其色自一邊先變渾色,是謂窠飜。 【 乃銀熟之名】 烟雲雪花,乃鉛氣未盡之狀。鉛性畏灰,故用灰以捕鉛。鉛既入灰,唯銀獨存。自辰至午,方見盡銀。鉛入於灰坯,乃生藥中蜜陀僧也。

  青瓷初出於劉田,去縣六十里。次則有金村窑,與劉田相去五里餘。外則白鴈、梧桐、安仁、安福、綠遶等處皆有之。然泥油精細,模範端巧,俱不若劉田。泥則取於窑之近地,其他處皆不及。油則取諸山中,蓄木葉燒煉成灰,并白石末澄取細者,合而為油。大率取泥貴細,合油貴精。匠作先以鈞運成器,或模範成形。候泥乾,則蘸油塗飾,用泥筒盛之。寘諸窑內,端正排定,以柴篠日夜燒變。候火色紅焰無烟,即以泥封閉火門,火氣絕而後啟。凡綠荳色瑩淨無瑕者為上,生菜色者次之。然上等價高,皆轉貨他處,縣官未嘗見也。

  韶粉,元出韶州,故名。龍泉得其製造之法,以鉛鎔成水,用鐵盤一面,以鐵杓取鉛水入盤,成薄片子。用木作長櫃,櫃中仍置缸三隻,於櫃下掘土,作小火日夜用慢火薰蒸 【 作小火日夜用慢火薰蒸 「小火」原作「小大」,此依守山閣本改。】 。缸內各盛醋,醋面上用木櫃,疊鉛餅,仍用竹笠蓋之。缸外四畔用稻糠封閉,恐其氣洩也。旬日一次開視,其鉛面成花,即取出敲落。未成花者,依舊入缸添醋,如前法。其敲落花,入水浸數日,用絹袋濾過其滓,取細者別入一桶,再用水浸。每桶入鹽泡水并焰硝泡湯,候粉墜歸桶底,即去清水。凡如此者三,然後用磚結成焙,焙上用木匣盛粉,焙下用慢火薰炙,約旬日後即乾。擘開,細膩光滑者為上,其絹袋內所留粗滓,即以酸醋入焰硝白礬泥礬鹽等,炒成黃丹。

  採銅法,先用大片柴,不計段數,裝疊有礦之地,發火燒一夜,令礦脈柔脆。次日火氣稍歇,作匠方可入身,動鎚尖採打。凡一人一日之力,可得礦二十斤,或二十四五斤。每三十餘斤,為一小籮。雖礦之出銅多少不等,大率一籮可得銅一斤。每■〈火平〉銅一料,用礦二百五十籮,炭七百擔,柴一千七百段,雇工八百餘。用柴炭裝疊燒兩次,共六日六夜。烈火亘天夜,則山谷如晝,銅在礦中,既經烈火,皆成茱萸頭,出於礦面。火愈熾,則鎔液成駝。候冷,以鐵鎚擊碎,入大旋風爐,連烹三日三夜,方見成銅,名曰生烹。有生烹虧銅者,必碓磨為末,淘去龍濁,留精英,團成大塊,再用前項烈火,名曰燒窖。次將碎連燒五火,計七日七夜,又依前動大旋風爐,連烹一晝夜,是謂成鈲。 【 音嘲】 鈲者,麄濁既出,漸見銅體矣。次將鈲碎,用柴炭連燒八日八夜,依前再入大旋風爐,連烹兩日兩夜,方見生銅。次將生銅擊碎,依前入旋風爐■〈火平〉煉,如■〈火平〉銀之法。以鉛為母,除滓浮於面外,淨銅入爐底如水,即於爐前逼近爐口鋪細砂,以木印雕字,作處州某處銅,印於砂上。旋以砂壅印,刺銅汁入砂匣,即是銅塼,上各有印文。每歲解發赴梓亭寨前,再以銅入爐■〈火平〉煉成水,不留纖毫深雜,以泥裹鐵杓,酌銅入銅鑄模匣中,每片各有鋒窠,如京銷面,是謂十分淨銅。發納饒州、永平監應副鑄。大率■〈火平〉銅所費不貲,坑戶樂於採銀,而憚於採銅。銅礦色樣甚多,■〈火平〉煉火次亦各有異。有以礦石徑燒成者,有以礦石碓磨為末,如銀礦燒窖者。得銅之艱,視銀蓋數倍云。

  香蕈,惟深山至陰之處有之。其法,用乾心木、橄欖木,名曰蕈樼。先就深山下斫倒仆地,用斧班駮剉木皮上,候淹濕,經二年始間出。至第三年,蕈乃徧出。每經立春後,地氣發洩,雷雨震動,則交出木上,始採取。以竹篾穿挂,焙乾,至秋冬之交,再用工徧木敲擊。其蕈間出,名曰驚蕈。惟經雨則出多,所製亦如春法,但不若春蕈之厚耳。大率厚而小者,香味俱勝。又有一種,適當清明向日處間出小蕈,就木上自乾,名曰日蕈。此蕈尤佳,但不可多得。今春蕈用日曬乾,同謂之日蕈,香味亦佳。

  已上五條,出龍泉縣志。銀銅青瓷,皆切民用,而青瓷尤易視之,蓋不知其成之之難耳。苟知之,其忍暴殄之哉!蕈字原作葚,土音之譌,今正之。又嘗見本心齋蔬食譜作蕁,尤無據。蓋說文、韻會皆無蕈字,廣韻有之。

  蔡季通睡訣云:「睡側而屈,覺正而伸,早晚以時,先睡心,後睡眼。」晦庵以為此古今未發之妙。周密謂睡心睡眼之語,本出千金方,晦庵偶未之見耳。今按前三句亦是衆人良知良能,初無妙處。「半酣酒,獨自宿,軟枕頭,煖蓋足,能息心,自瞑目。」此予訣也。

  古人飲酒有節,多不至夜,所謂厭厭夜飲,不醉無歸,乃天子燕諸侯,以示慈惠耳,非常燕然也。故長夜之飲,君子非之。京師惟六部十三道等官飲酒多至夜。蓋散衙時才得赴席,勢不容不夜飲也。若翰林六科及諸閒散之職,皆是晝飲。吾鄉會飲,往往至昏暮才散,此風亦近年後生輩起之。殊不思主人之情,固所當盡。童僕伺候之難,父母懸念之切,亦不可不體也。李賓之學士飲酒不多,然遇酒邊聯句或對弈,則樂而忘倦。嘗中夜飲酒歸,其尊翁猶未寢,候之。賓之愧悔,自是赴席誓不見燭。將日晡,必先告歸。此為人子者所當則傚也。

  國初循元之舊,翰林有國史院,院有編修官,階九品而無定員,多或至五六十人。若翰林學士待制等官,兼史事,則帶兼修國史銜。其後更定官制,罷國史院,不復設編修官,而以修撰、編修、檢討專為史官,隸翰林。翰林自侍讀、侍講以下為屬官,官名雖異,然皆不分職。史官皆領講讀,講讀官亦領史事。所兼預職事,不以書銜。近年官翰林者,尚循國初之制,書兼修國史,甚者編修已陞為七品正員,而仍書國史院編修官。亦有書經筵檢討官者,蓋仍襲舊制故也。此出東里文集。有關制度,且可以示妄書官銜者,故記之。

  ●菽園雜記卷十五

  朱子註易,雖主尚占立說,而其義理未嘗與程傳背馳。故本義於卦文中 【 故本義於卦文中 明本「卦文」作「卦爻」。】 ,或云說見程傳,或云程傳備矣。又曰:看其易,須與程傳參看。故本朝詔告天下,易說兼主程、朱,而科舉取士以之。予猶記幼年見易經義多兼程傳講貫,近年以來,場屋經義,專主朱說取人,主程傳者皆被黜。學者靡然從風,程傳遂至全無讀者。嘗欲買周易傳義為行篋之用,徧杭城書肆求之,惟有朱子本義,兼程傳者絕無矣。蓋利之所在,人必趨之,市井之趨利勢固如此,學者之趨簡便亦至此哉!

  聞天順間,沛縣民楊四家,鋤田得一古銅器,狀如今香爐,有耳而無足。洗去土,有聲如彈琵琶不已,其家以為怪,碎之。不知何物也。

  成化甲辰,泗州民家牛生一麟,以為怪,殺之。工侍賈公俊時公差至此,得其一足歸。足如馬蹄,黃毛中肉鱗隱起,皆如半錢。永康尹崑城王循伯時為進士,親見之,云然。

  弘治五年,揚之瓜州聚船處,一米商船被雷擊,折其桅。近本處,大小鼠若干皆死,蓋鼠齧空而窟宅其中也。大鼠一重七斤,小鼠約二斗。鄉人印綬初聞而未信,嘗親問其船主云然。意者天恐風折於揚帆時,致誤民命 【 致誤民命 明本「民命」作「商命」。】 ,故擊之耶!

  嘗記正統十年,予家祖園新竹二本,皆自數節以上分兩岐,交翠可愛。家僕俟其老,斫而芟去旁枝,用以义取薀草飼豬。景泰二年,新居後園,黃瓜一蔓生五條,結蒂與脫花處分張為五,瓜之背則相連附。園丁採入,衆玩一過,兒童擘而食之。後仕于朝,有以瑞竹瑞瓜圖求題詠者,閱之,則皆予家所嘗有也。況它竹之瑞一本,予家並生二本。它瓜僅二三,又非連理,予家五瓜連理,不尤瑞乎!使當時長老父兄有造言喜事者,諂諛歸之府縣,誇艷歸之家庭。動衆傷財,其為不靖多矣。惟其悃愊無華,故人之所謂祥瑞,一切不知動其心。惟不知動其心,故驕侈不形,而災害不作,可以保其家於悠久也。傳曰: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其斯之謂歟!

  左氏、莊周、屈原、司馬遷,此四人豪傑之士也。觀其文章,各自成一家,不事蹈襲,可見矣。史遷纂述歷代事跡,其勢不能不襲。若左、莊、屈三人,千言萬語,未嘗犯六經中一句。宋南渡後,學者無程、朱緒餘,則做不成文字。而於數子亦往往妄加貶議,可笑也。先儒謂左氏浮夸,莊周荒唐,屈原懟怨,此公論也。謂莊周為邪說而闢之,亦公論也。若左氏春秋傳,自是天地間一種好文字,而或者以其為巧言,豈不過哉!為此言者,正猶貧人喫齋以文其貧,舍曰珍羞品味,力不能辦,而必謂其腥羶不堪食,矯謬孰甚焉!

  南京諸衞,官有廨宇,軍有營房,皆洪武中之所經畫。今雖間有頹廢,而其規址尚存。北京自永樂十九年營建告成,鑾輿不復南矣。至弘治元年,閱六十八年,而軍衞居址尚有未立者。彼固不能陳乞建立,而上司亦未之念及也。是年,襄城馬公文升掌都察院事,奏毀天下淫祠。予嘗建白,欲以城中私剏庵院置衞,則財不煩官,力不勞下,其功易成。事寢不行。吾崑山知縣楊子器,毀城市鄉村庵院神祠約百餘所,以其材修理學校倉廩公館社學樓櫓等事,一時完美。又給發餘材太倉、鎮海二衞,凡所頹廢率與興舉,軍民至今德之。使當路有子器其人,則國家之廢事以舉,官府之缺典以完,又何難哉!

  予觀政工部時,葉文莊公為禮部侍郎。嘗欲取吾崑元末國初以來諸公文集,擇其可傳者,或詩或文,人不出十篇,名曰崑山片玉以傳,命予採集之。若郭翼羲仲林外野言,殷奎孝章強齋集、袁華子英耕學稿、易恒久成泗園集、呂誠敬夫來鶴軒集、朱德潤澤民存復齋稿、偶桓武孟江雨軒詩、林鍾仲鏞松谷集、沈丙南叔白雲集、馬麐公振淞南漁唱、屈昉李明寓庵集、王資之深瑞菊堂集、鄭文康時乂平橋稿之類。不久,予除南京吏部主事,恐致遺失,俱以送還。鄉先輩之美,竟泯泯矣,可勝嘆哉!

  遜志齋集三十卷,拾遺十卷,附錄一卷,台人黃郎中世顯、謝侍講鳴治所輯,今刻在寧海縣。其二十八卷內勉學詩二十四章,本蘇士陳謙子平所作,誤入方集耳。子平,元末人,張士誠兵至吴,有突入其室者。脅其兄訓使拜,不屈,刃其胷。子平以身翼蔽,并遇害。平生著述甚富,兵後散亡,獨所著易解詁二卷及古今詩數十篇傳于世。正統間,吾崑山所刻養蒙大訓收其詩,予幼嘗見之。京師士人徐本以道亦嘗刻其詩印行,後有國初韓奕公望跋語。韓、徐皆蘇人。

  京師東廠者,掌巡邏兵校之地也。弘治癸丑五月,忽風大作,地陷約深二三丈許,廣亦如之。明時坊白晝間二人入巡警鋪,久不出。管鋪者疑之,推戶入視,但見衣二領委壁下。衣旁各有積血,而不見其人。六月六日,通州東門外訛言寇至,男婦奔走入城,跋涉水潦,多溺死者。今日聞馬進士慶云。

  晦庵先生家墳墓,乃先生自觀溪山向背而為之。面值一江,有沙亘其間。先生嘗云:「此沙開時,吾子孫當有入朝者。」其家有私記存焉。景泰間,朝廷念其有功於世,求訪其子孫,於是九世孫梴徵入朝,授五經博士,世官一人主祀。公文未至數日,其沙忽被水衝開,適中其言。

  崑城夏氏,與處州衞一指揮為親舊。指揮聞夏氏有淑女,求為子婦,數年未成。後求之益力,家人皆許之,女之祖獨不許。因會客,以骨牌為酒令,祖設難成之計,謂求婚者云:「蒱牌若得天地人和四色皆全,即與成婚。」一拈而四色不爽,衆驚異,遂許之。太倉曹用文、查用純素友善,適其妾各有娠。一日會飲,戲以骰子為卜,云使吾二人一擲而六子皆紅,必一男一女,當為婚姻。一擲並如其卜,既而查生勇,曹生女,查以子贅曹為壻云。此二事相類特甚,蓋亦非偶然也。

  江西山水之區多產蛟,蛟出,山必裂,水必暴湧。蛟乘水而下,必有浮菹擁之,蛟昂首其上。近水居民聞蛟出,多往觀之,或投香紙,或投紅綃,若為之慶賀者然。云蛟狀大率似龍,但蛟能害及人畜,龍則不然。龍能飛,且變化不測,蛟則不能也。

  慶元初,韓侂胄既逐趙忠定,太學生敖陶孫賦詩于三元樓上,云:「左手旋乾右轉坤,如何羣小恣流言。狼胡無地居姬旦,魚腹終天弔屈原。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幸有史長存。九原若遇韓忠獻,休說渠家末世孫。」陶孫方書于樓壁,酒一再行,壁已不存。陶孫知詩必為韓所廉得,捕者將至,急更行酒者衣,持煖酒具下樓。捕者與交臂,問以敖上舍在否,敖對以:「若問太學秀才耶?飲方酣。」陶孫亟亡命歸走閩。後登乙丑第。此出杭志紀遺。陶孫字器之,宋慶元五年曾從龍榜進士,奉議郎泉州僉判,其名銜僅見崑山志進士題名中,而不知其何如人。觀此則其為人可知矣。

  宋神宗問呂惠卿:「何草不庶,獨蔗從庶,何也?」惠卿曰:「凡草種之則正生,甘蔗種之則旁生。」上喜之。按六書有諧聲,蔗,庶聲。庶,古遮字,非會意也。若蔗以旁生從庶,則鷓鴣蟅蟲亦旁生耶?聞本朝天順間,睿皇欲除某為翰林學士,以翰林已有三員,疑其過多。兵部尚書陳汝言適侍側,叩頭云:「唐朝學士十八人,聖朝三四人,何多?」上喜之,遂決。蓋唐之十八人,太宗為太子時,私引文學之士,以為馮翼,非以學士名官也。學士美官,其濫如此,可乎?小人之率爾妄對類如此。

  中吴紀聞六卷,每卷首題云:崑山龔明之。前有明之淳熙元年自序,後有至正二十五年吾崑盧公武記得書來歷,及校正增補大畧。且云:「非區區留意郡志,此書將泯沒而無聞矣。」弘治初,崑令楊子器翻刻印行。攷之宣德崑山志,不載此人。近檢公武蘇州府志,具明之孝行甚詳。蓋公武之志人物,間有略其邑里者。崑山志孝友類載馬友直、周津、曹椿年,皆本之郡志,而明之獨遺之,其以是歟!

  米南宮以書畫名一時,其文章不多見。家藏故紙中,有露觔烈女碑文一通,辭亦清古,今維揚新志已收入,茲不錄。錄其贊云:「王化煥猗盛江、漢,叔運煽猗人倫亂。一德彥猗昭世典,情莫轉猗天質善。楚澤緬猗雲木偃,煒斯囝猗日星建。」此贊每句二韻,亦新奇。囝與繭音同,閩人呼其子云然。古韻書無之,蓋後世方言耳。昔劉夢得以餻字不經見,詩中輒不敢用。囝惟顧況有詩,陸放翁亦有「阿囝畧如郎罷意」之句。然用之閩、越,似亦無害。江、淮之俗,故所未聞也。而施之刻石之文,何耶?

  本朝文武衙門印章,一品二品用銀,三品至九品用銅,方幅大小,各有一定分寸。惟御史印比他七品衙門印特小,且用鐵鑄,篆文皆九疊。諸司官銜有使字者,司名印文亦然。惟按察使官銜有使字,而司名印文無之,此所未喻也。軍衞千戶所,有中左右前後之別,而所統十百戶印文,但云某衞某千戶所百戶印,十印皆同。不免有那移詐偽之弊。若於百戶上添第一第二等字,則無弊矣。

  魏文靖公驥為南京禮部侍郎時,嘗積求文銀百餘兩,置書室中,失去。邏者廉知為一小吏所盜,發其藏,已費用一紙裹,餘尚在也。當送法司治罪,公憐其貧,且將得冠帶,曰:「若置之法,非惟壞此吏,其妻子恐將失所。」遂釋之。

  提督徐州倉糧太監韋通,嘗於桓山寺鑿井,深數丈,聞鍤下有聲鏗然,得獨輪銅車一具。其色綠如瓜皮,通命磨洗,視之,上有識文云:「陸機造。重三十鈞。」推之,輪轉而可行。遂進於朝,時憲宗方好古器物,得之甚喜,受賞頗多。成化乙巳歲也。

  邱閣老世史正綱唐德宗興元元年書,始賜有功將士以功臣名號,其目云:所謂奉天定難功臣是也。然其所謂奉天者,以地言也。後世遂襲之,以為奉天命,失初意矣。今按五代及宋、元,固皆襲唐號。若本朝功臣勳階,雖有奉天翊衞等字,然朝廷正殿正門,皆名奉天,凡詔赦及封贈文武官誥勅起語,皆曰奉天承運。其主意正謂天子奉承天命以治天下,故事必稱天,非襲唐奉天之名也。

  弘治六年癸丑十二月三日之夕,南京雷電交作,次日大雪。自是雪雨連陰,浹月始晴。考之周密野語,記元至元庚寅正月二十九日未時,電光繼以大雷,雪下如傾。是年二月三日春分。又記客云,春秋魯隱公九年二月,即今之正月,三國吴主孫亮太平二年二月,晉安帝元興三年正月,義熙六年正月,皆有雷雪之異。義熙以前,云皆未攷。至元庚寅,密所親見也。然皆在正二月,今癸丑十二月六日大寒,二十一日才立春,尤異也。

  北方有蟲名蚰蜒,狀類蜈蚣而細,好入人耳。聞之同寮張大器云:人有蚰蜒入耳不能出,初無所苦,久之覺腦痛。疑其入腦,甚苦之,而莫能為計也。一日將午飯,枕案而睡,適有雞肉一盤在旁,夢中忽歕嚏,覺有物出鼻中,視之,乃蚰蜒在雞肉上,自此腦痛不復作矣。又同寮蘇文簡在山海關時,蚰蜒入其僕耳。文簡知雞能引出,急炒雞置其耳旁,少頃,覺有聲鍧然,乃此蟲躍出也。

  熊去非嘗論孔廟諸賢位置,大意謂四配中若復聖、宗聖、述聖三公,各有父在廡下。揆之父子之分,其心豈安?宜作寢殿,以叔梁紇為主,配以無繇、子點、伯魚、孟孫氏,於禮為宜。愚謂無繇、子點、伯魚三人,祀之別室當矣。叔梁紇之為主,亦無謂。孟孫氏非聖賢之徒,何可與此?此尤迂繆之見也。

  鄉人嘗言野中夜見鬼火、神火,鬼火色青熒,不動,神火色紅,多飛越聚散不常。蓋火為陽精,物多有之。世知木石有火而已,如龍雷皆有火。夏天久旱,則空中有流火,今謂之火殃是已。海中夜亦見火,肥貓暗中抹之,則火星迸出。壯夫梳髮亦然。積油見日亦生火,古戰場有燐火,魚鱗積地及積鹽,夜有火光,但不發焰。此蓋腐草生螢之類也。

  古人詩集中有哀輓哭悼之作,大率施於交親之厚,或企慕之深,而其情不能已者,不待人之請也。今仕者有父母之喪,輒徧求輓詩為冊,士大夫亦勉強以副其意,舉世同然也。蓋卿大夫之喪,有當為神道碑者,有當為墓表者,如內閣大臣三人,一人請為神道,一人請為葬誌,餘一人恐其以為遺己也,則以輓詩序為請。皆有重幣入贄,且以為後會張本。既有詩序,則不能無詩,於是而徧求詩章以成之。亦有仕未通顯,持此歸示其鄉人,以為平昔見重於名人。而人之愛敬其親如此,以為不如是,則於其親之喪有缺然矣。於是人人務為此舉,而不知其非所當急。甚至江南銅臭之家,與朝紳素不相識,亦必夤緣所交,投贄求輓。受其贄者不問其人賢否,漫爾應之。銅臭者得此,不但裒冊而已,或刻石墓亭,或刻板家塾。有利其贄而厭其求者,為活套詩若干首以備應付。及其印行,則彼此一律,此其最可笑者也。

  今雲南、廣西等處土官無嗣者,妻女代職,謂之母土官。隋有譙國夫人洗氏,高涼太守馮寶妻也。其家累葉為南越首領,跨據山洞,部落十餘萬家。夫人在母家,撫循部衆,能行軍用師,壓服諸越。後以功致封爵,此女土官事始。但夫人父家有兄,夫家有子,與今不同耳。

  弘治癸丑五月,薊州大風雷,牛馬在野者多喪其首。民家一產五子,三男皆無首,肢體蠢動,二女臍下各有口眼,啼則上下相應,數日皆死。

  唐詩大家並稱李、杜,蓋自韓子已然矣。或疑太白才氣豪邁,落筆驚人,子美固已服之。又官翰林清切之地,故每親附之。杜詩後人始知愛重,在當時若太白,蓋以尋常目之,故篇章所及,多不酬答。今觀二公集中,杜之於李,或贈,或寄,或憶,或懷,或夢,為詩頗多。其散見於他作,如云「李白斗酒詩百篇」,「近來海內為長句」,「汝與山東李白好」,「南尋禹穴見李白,」「道甫問訊今何如」之類,褒譽親厚之意,不一而足。及觀李之於杜,惟沙邱城之寄,魯郡東石門之送,飯顆山之逢,僅三章而已。況沙邱、石門,略無褒譽親厚之詞,而飯顆山前之作,又涉譏謔。此固不得不起後人之疑也。嘗聞鄉老沈居竹云:飯顆山,天下本無此名。白以甫窮餓,寓言譏之。未知然否。

  病霍亂者,濃煎香薷湯冷飲之,或掘地為坎,汲井水於中取飲之,亦可。最忌飲熱湯,熱米湯者必死。

  詩兼美刺,寓勸懲,先王之教也。故有矢詩之典,有采詩之官。蓋將以知政治之得失,風俗之美惡,民生之休戚,以求有補於治,未聞以詩而致禍者。自後世教化不明,邪佞希旨,在上者懷猜忌之心,在左右者肆讒賊之口,於是乎詩禍作矣。唐以詩賦取士,故詩學之盛,莫過於唐。然當時詩人往往以國事入詠,而朝廷亦不之禁,可謂寛大矣。但尊者之失,亦所當諱,而彼皆昧之。何耶?姑以易見者言之,如「三郎沈醉打毬回」,「虢國夫人承主恩」,「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是何美事?而形之詠歌,固已顯其君上之失矣。至若「薛王沈醉壽王醒」之句,雖前人嘗辯薛王蚤薨,未嘗與貴妃同宴龍池。然壽王之醒,觸犯忌諱,尤非臣子所忍言者。使猜忌之君觀之,寧不槩以賢人君子之為詩,皆敢於攻發君上陰私者耶?故一有讒譖,皆信之不疑,而傷害隨之矣。予嘗謂後世詩禍,實唐人有以貽之也。

  甲寅六月六日,蘇州衞印紐熱炙,手不可握。吏以告衞官,各親手握之,始信。乃以布裹而用之,亦可異也。

  班孟堅漢書,大抵沿襲史記。至於季布、蕭何、袁盎、張騫、衞霍、李廣等贊,率因史記舊文稍增損之, 【 張騫贊,即史記大宛傳後。】 或有全用其語者。前作後述,其體當然。至如司馬相如傳贊,乃固所自為,而史記乃全載其語,而作太史公曰,何耶?又遷在武帝時,雄生漢末,安得謂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風一哉?諸家註釋,皆不及之。又公孫弘傳,在平帝元始中,詔賜弘子孫爵。徐廣註謂後人寫此以續卷後。然則相如之贊,亦後人勦入,而誤以為太史公無疑。至若管仲傳云後百餘年有晏子,孫武傳云後百餘歲有孫臏,屈原傳云後百餘年有賈生,皆以其近似,類推之耳。至於優孟傳云其後二百餘年秦有優旃,而淳于髠傳亦云其後百餘年楚有優孟,何耶?殊不思優孟在楚莊王時,淳于在齊威王時,謂前百餘年楚有優孟可也。今乃錯謬若此,且先傳髠而後叙孟,其次序曉然,謂之非誤,可乎?此出齊東埜語。嘗見元吴文正公、本朝王忠文公讀史記伯夷傳,疑其不倫,皆有所更定。竊歎服前賢讀書精察如此。近見此語,又以歎公謹識見之明,雖前代深於史學者,亦未之覺也。因記之,與讀史者共焉。

  ●四庫全書總目菽園雜記提要

  菽園雜記十五卷,明陸容撰。容字文量,號式齋,太倉州人。成化丙戌進士,官至浙江右參政,事蹟具明史文苑傳。史稱容與張泰、陸釴齊名,時號「婁東三鳳」。其詩才不及泰、釴,而博學過之。是編乃其剳錄之文,於明代朝野故實,敘述頗詳,多可與史相考證。旁及談諧雜事,皆竝列簡編。蓋自唐宋以來,說部之體如是也。中間頗有考辨,如元王柏作二南相配圖,棄甘棠、何彼襛矣、野有死麕三篇,於經義極為乖剌,而容獨嘆為卓識。又文廟別作寢殿祀啟聖公,而配以四配之父,其議發於熊禾。而容謂叔梁紇為主出於無謂,孟孫激非聖賢之徒,不當從祀,尤昧於崇功報本之義,皆不足為據。然核其大致,可採者較多。王鏊嘗語其門人曰:「本朝紀事之書,當以陸文量為第一。」即指此書也。雖無雙之譽,奬借過深,要其所以取之者必有在矣。

  菽園雜記十五卷 (明)陸容撰;佚之點校 元明史料筆記叢刊 北京市:中華書局,1985[民74]1997湖北第2刷

附錄:

菽園雜記十五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明陸容撰容字文量號式齋太倉州人成化丙戌進士官至浙江右叅政事迹具明史文苑傳史稱容與張泰陸釴齊名時號婁東三鳯其詩才不及泰釴而博學過之是編乃其劄錄之文於明代朝野故實敘述頗詳多可與史相考證旁及談諧雜事皆並列簡編葢自唐宋以來說部之體如是也其中間有考辨如元王柏作二南相配圖棄甘棠何彼穠矣野有死麕三篇於經義極爲乖剌而容獨嘆爲卓識又文廟别作寢殿祀啟聖公而配以四配之父其議發於熊禾而容謂叔梁紇爲主出於無謂孟孫激非聖賢之徒不當從祀尤昧於崇功報本之義皆不足爲據然核其大致可採者較多王鏊嘗語其門人日本朝紀事之書當以陸文量爲第一卽指此書也雖無雙之譽奬借過深要其所以取之者必有在矣(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四十一·子部五十一·小說家類二)

菽園雜記

作者:陸容(字文量;號式齋) (明) 撰  

部:子 類:小說家類 屬:雜事之屬

參考資料:(《四庫大辭典》)

十五卷。明陸容(1436—1494)撰。陸容字文量,号式斋,太仓(今江苏太仓)人,与张泰、陆釴齐名,时号“娄东三凤”。成化二年进士,官至浙江右参政。除本书外,还著有《式斋集》并行于世。本书为札记文体,多记明代朝野故实,较为详细,但与史传颇有出入。其中考辨古义,较多偏驳,不足以为据。又掺杂一些诙嘲琐事,与史料、考辨并列编排,略显杂乱。其通行版本有《四库全书》本、《墨海金壶》本、《守山阁丛书》本、《丛书集成初编》本。又纪录汇编本题《菽园杂记摘抄》,作七卷。又今献汇言本。《续学郛》本、《五朝小说》本均一卷。

陸容式齋集三十八卷(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明史卷九十九)

陸容字文量太倉州人其先冒徐氏後復姓成化間由進士授南京吏部驗封主事後改兵部職方司尋陞郎中賈胡進獅子且至奏乞大臣往迎容議逺人貢異物當卻之顧迎之邪貽譏後世事遂已嘗籍官馬于北方諸府還陳馬政四事甚悉弘治初都指揮王欽梁宏夤縁中貴陞都督容奏良等招權市恩宜正法以禁後來疏兩上卒奪其命由是當道頗不悦出為浙江右叅政容至官復條奏兩浙不便者八事多用之後以浮議罷歸容政事之暇手不釋卷所著有式齋稿乙戊稿封事錄兵署錄問官錄菽園雜記太倉志水利集共若干卷(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姑蘇志卷五十二)

陸容字文量太倉人少與張泰陸釴稱婁東三鳳成化丙戌進士歴職方郎中籌畫邊事動中事宜外國貢獅子至廷議遣大臣迎之安南與占城閧議發兵往擊容俱力論得寢時告變者賞重錦衣百户韋瑛掩平民告變容請詔法司鞫瑛坐誅告者漸衰弘治初有倚中貴求將者上面諭之執不下事竟止太監李良舉都指揮王欽梁宏爲都督僉事命已下容劾良市恩擅權卒奪所授出爲浙江叅政列上急務十事并論漕渠利害不報尋罷姜昻字恒頫太倉人成化壬辰進士令棗强爲治清簡獄無滯囚授監察御史劾方士李孜省之奸杖午門尋以親老乞近郡便養改知寧波府擢福建叅政昻性方潔在官日惟市少肉供母而自食蔬菜子龍字夢賓爲禮部郎中諌武廟南廵杖幾死後爲滇中兵備莅任四年漢夷大治滇人立祠祀之(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江南通志卷一百四十五)

陸容【獻徴錄字文量太倉人成化進士任浙江右參政究察民隱振作士氣行縣至桐廬發漁家兄弟殺於潜丐者夫婦事人傳以為神既乃條列浙中便宜十事悉見施行間因公務入京論漕渠利病語斥權貴葢容少即有志天下如兵刑水利之類有所得輒手書之冊後多見於用云】(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浙江通志卷一百四十八)

陸容【字文量崑山人成化二年進士為縣學生即有志經濟大肆力於經史百家至凡典禮兵刑漕運水利之類靡不通究厯官浙江叅政】(四庫全書·子部·類書類·萬姓統譜卷一百十一)

陸容太倉州志【成化間修】(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六)

陸容武齋邇察(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十二)

陸容菽園襍記十五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十二)

陸容式齋集三十八卷【字文量榜姓徐後復姓崑山人浙江布政司右叅政】又浙藩稿十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二十)

陸容

容字文量太倉州人成化丙戌進士授南京吏部主事改兵部坐言事出為浙江右叅政有式齋集

【詩話叅政與張亨父陸鼎儀齊名號婁東三鳯詩皆非所長式齋則至登第後始為之見所述菽園雜記若其藏書之富見聞之周洽似非亨父鼎儀所能及也】(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明詩綜卷二十八)

參政陸公傳  (明)程敏政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篁墩文集卷五十)

公諱容字文量姓陸氏蘇州崑山人元盛時號周涇陸家曰士明者販遼東值兵興客死子福育姻■〈尚阝〉徐氏因冒其姓福生繼宗繼宗生裕贈兵部武庫貟外郎娶陳氏生公公妊時母夢紫衣人以笏擊其首曰當生貴子覺而公生厖厚白晢見者以為英物九嵗賦詩有竒語十六為縣學生大肆力於經史百家至廢寝食而凡摴蒲博奕之戲一不挂目葉文莊公亟器之曰范文正公事業不可不勉也舉成化丙戌進士第除南京吏部驗封主事始請于朝復姓陸氏丁父憂服闋改兵部職方會敵入邊遣将北征勑公紀功軍中敵退而還進武庫員外郎大臣患京城多盗請遣給事中御史部屬官五十人大索以公總其事公極陳不可事果中格尋進職方郎中時邊報旁午封事日或四三上凡敵情虛實地里險易兵力分合皆犁然中其肯綮事下三邊邊人驚服大抵皆出公手而於沮征安南及罷勦鹽賊劉通兩事尤偉有昌佐者京營都指揮故降將也求參将雲南一巨璫傳上意令兵部上其名甚急公持不可則召至左順門諭之公曰既出上意命下即是焉用舉為且金齒騰衝外控諸裔要地也佐材力庸下且降將不可用若今日阿旨異日壊事雖禍及身家何益巨璫語塞事乃已他如韋瑛之誅定捕妖言功不得世襲皆自公發之未幾丁母憂服闋上疏言太倉兵衛不便者八事從之所司復采其尤切要者行天下為著令除武選郎中值今上初即位斥戮倖進庶政一新而太監李良典御廐為都指揮王欽梁宏乞陞都督得旨矣公上疏極論都督武官極品體勢甚重不宜授無功及非人而良等招權恃恩當正典刑仍乞立法以禁将來疏兩上奪其新命士論壮之復上疏論八事曰儲養台輔曰敎導勲戚曰愛惜人才曰久任巡撫曰經理京衛曰選練禁兵曰均平鈔法曰慎重會議而儲養台輔愛惜人才二事尤剴切時柄臣疑公侵官且臺諌力為之排逐異已者懼公言動上将隂中之尚書余公為言吏部得出為浙江右參政距上疏一月爾公至任復條例兩浙不便者八事多見采納於潜民陳乙夫婦乞食夜投宿桐廬山中漁家被殺瘞之而婦不死覺有人蹴其脅曰明星至矣何不走訴婦自墓隙出遇公長號稱寃盡得其状漁者論死蘭溪章憲僉懋作頌美之辛亥聖節入賀復上疏論漕渠利病不報癸丑大朝罷官者若干人而公亦與焉聞者大駭公處之怡然且賦詩道别既歸於所居作成趣菴獨笑亭目緇衣野服著書其間又改作先祠落成已属疾猶强起獻拜如禮以甲寅七月戊申卒得年五十有九公少即有志經濟如典禮兵刑漕運水利之類罔不究極其本末利害手書之冊為施用之具識者以為百不一試也居家孝友父為人所誣坐謫戍連者二十四人公陳書上官雪之塟母之日塚上廬次及城中屋宇烏鳥飛集萬數鄉人嗟異公子未蕃夫人張氏數勸買妾公曰吾祖宗以來無畜妾者不可所著詩文曰式齋稿浙藩稿歸田稿奏議在朝曰式齋筆記在浙曰封事錄記事之書曰菽園襍記式齋邇察太倉志别有兵署錄水利集問官錄總若干巻子一人曰伸舉于鄉嗜問學有行檢克紹其業

論曰公當弘治初伏闕上疏時予方以言者去國道中得其稿讀而歎曰偉哉賈陸之緒論乎然亦未始必其終獲遇也既乃聞其以論薦而出有微意焉盖出未久而罷且死矣道喪風靡士自晦則笑以為無所取材而擯之稍露一二則又恐其得譽望有進用之漸必誣之使去則以為快足豈獨後世哉若擯于一時而顯于既沒誣于小人而白于君子固天定也士獨求其無愧而已公雖用不究所學然有建白在朝廷有惠澤在民有著述在學者足以考見矣遇不遇奚病焉

明故大中大夫浙江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右參政陸公墓碑銘  (明)吳寛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家藏集卷七十六)

弘治七年七月戊申浙江右參政致仕陸公以疾卒于家明年十二月庚申塟於太倉陳門塘先塋初公疾革已不能言若有所屬其子者於是其子伸以治命泣請銘其墓上之碑惟予與公同朝二十年相知實深每重公才操當大用于時一旦顧以浮議而去則公不平之氣亦宜假此而發然此亦何足為公重輕哉是宜置之不足道也公諱容字丈量姓陸氏先世冒徐氏至公始復未生其母夢紫衣人以笏擊其首曰當生貴子已而得公弱嵗頴敏篤學游鄉校不専治舉子業日取諸經子史程誦不輟同輩謂非所急曰聊以抵諸君戲耳獨與故翰林修撰張亨父太常少卿陸鼎儀友善三人俱以文行聞於鄉而公尤為葉文莊公所知天順三年中應天府鄉試成化二年登進士第授南京吏部驗封司主事丁外艱服除改兵部職方司擢武庫司員外郎再擢職方郎中丁内艱服除改武選司遂陞右參政致仕卒年五十九公在兵部勤於公事邊報或急奏疏日三四上動輒數千言皆出公手而慮逺持正士論歸之西域賈胡進獅子至陜西嘉峪關奏乞大臣率軍士往迎公言于尚書外夷以竒獸進朝廷既不能却若復往迎之寧不貽笑天下後世耶議上遂已又安南累嵗侵擾鄰邦有欲加兵者公言安南臣服中國已久今事大之禮不虧叛逆之形未見一旦以兵加之恐遺禍不細其事亦已錦衣百戸韋瑛凶悍附勢得罪調宣府謀再用指良民妖言為功公言于尚書具疏請下法司鞠之瑛竟坐誅而被誣者十餘人皆獲釋京師稱快先時捕妖言者多陞官例得世襲愚民被誣死者無數公請除其例獄遂衰都指揮昌佐求為金齒騰衝參將公執不可俄中貴人召公至内諭旨公言西南夷要地必得堪為將者守禦佐非其人若順成之異日壊事咎將誰執佐計竟沮他日復有中貴人舉都指揮二人為都督僉事者命已下公益不可言都督大官必積功始得彼何人而欲亂法耶舉者市恩専擅尤宜置之于法以為後戒疏凡再上言甚切直上從之一時雖曲宥其人而自後犯者必罪著為令他所建白若論馬政四事論儲養台輔教導勲戚愛惜人才久任巡撫經理京衛選練禁兵均平鈔法慎重會議又八事及在浙江益究察民隠振作士風行縣至桐廬且嘗發漁家兄弟殺於潛丐者夫婦事人傳以為神明之政焉既乃條列浙中便宜十事悉見施行間因公務入京又論漕渠利病語斥權貴沮事有人所不敢言者盖公少即有志天下如兵刑水利之類有所得輒手書之冊後多見於用云公事父母甚孝父病躬奉湯藥不離左右者累月嘗夜醉歸母不樂自是飲必半杯不敢至醉其居喪盡禮三年不入私室人未嘗見其嘻笑治家嚴肅動容凝重若不可親狎至與人處歡然也性喜聚書政事之餘手不釋巻見於著述率明切平實為詩文凡若干巻外記録諸書又若干巻陸氏世為蘓之崑山人公之曽祖諱福祖諱繼宗皆不仕父諱裕以公貴累贈奉直大夫兵部武庫司員外郎妣陳氏累封太宜人配張氏河間府通判瑮之女弟封宜人子男一人即伸鄉貢進士女二人長適太倉衛指揮使張漢次適鎮海衛指揮使武勲皆封淑人孫男二人復陽洊陽女一人銘曰

瞻彼崑山韞兹良玉玉匪可貴人秀而毓有美陸公白晳而豐少則有志誓終其躬統師籌邊惟大司馬我佐有勞操縱用舎朝有成憲憸人妄干以身障之我力桓桓力所可為夷險一視何以為之國有弊事手削章疏觀者駭焉我職在是位卑亦言彼愚不知指為沽直知者與之則為盡職為上為徳不寕惟斯出叅政事惠澤益施未究厥才歸歟則速逍遥海濱進退不谷白日自顧吾身獨全全而歸之瞑于九泉

像贊

陸式齋公容字文量崐山人舉進士授南京工部主事外艱服除改兵部職方主事遷武庫員外郎進職方郎中内艱服除改武選擢浙江右參政以大計罷明年卒年五十九君白晳豐下秀眉目博學能文章有經世志其郎兵部時最為其長所委信封事條上日數千言皆以屬公西域胡進獅至秦峪闗乞遣大臣逆之安南數與占城閧議發兵至討公俱力言之而寢公又言錦衣百戸韋瑛誣害良民十餘人當誅中貴人所舉金齒騰衝參將昌佐不當用又舉都督僉事王欽梁宏非有功不當除上為勉聼之而其所上封事若儲養台輔教導勲戚愛惜人才久任廵撫經理京衞選練禁兵均平鈔法慎重會議皆鑿鑿中利害即與他部事有所侵忤弗計也其治浙尤有神明稱而以失色一郡守為所挾開橐得吏賕金致謗免公既負材且晩遇意有所欲為而出不意免以是自恨屬疾竟不起所著有式齋稿浙藩稿歸田稿式齋筆記封事錄太倉志水利集問官錄菽園襍記若干巻

贊曰淵淵陸公賦材實豐乃薄雕虫乃慕屠龍佐計樞廷數厪皂封其秩維卑厥猷則崇晩而旬宣忽以蹶終易簀之際中猶藴隆(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弇州四部稿續稿卷一百四十七)

題陸氏藏交游翰墨

吾州先逹陸式齋公以文學節概名一時尤有經世才而其官浙藩時中萋菲不獲展公為尚書兵部郎最久所與交無非當世知名士若巻中吳文定李文正李文安三公陳克勤陸鼎儀李貞伯張亨父張汝弼文宗儒六先生皆其人也陸公有子曰安甫博學而文安甫二子曰肖孫象孫肖孫子曰昌孺象孫子曰吉孺吉孺死象孫遂絶然皆世世受經術以修辭顯而昌孺復能手葺諸賢之蹟成巻以示余且謂此所存者千百之一二耳吾饘粥之業廢而姑以此併吾身與吾廬而僅為三也雖然若鼎儀若亨父亦皆吾州人鼎儀之後衣裾尚有存者第不能守其先人之典籍而亨父則為若敖之餒久矣昌孺其猶賢乎哉余故為詳識之以勉其後人之世守者若以乞它人不直一飽飯也(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弇州四部稿續稿卷一百六十二)

齋居覽菽園雜記有感呈三江

東觀紬書共幾篇南宮題草又三年風流未敢忘前輩名姓多應愧後賢【記稱諸司奏事不能堅執有不可多取自上裁遂致權移左右】雲裏泰階星近逺天涯岐路草芊綿夜來夢好君知否一櫂扁舟野水邊(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東江家藏集卷十四)